母亲的『过期赦免法』

◎李淑云

小时候家里穷，吃饭摔了碗母亲会心疼，经常是“啪的”一巴掌朝后背呼过去，嘴里生气地数落着：“十多本本子钱没了！”一顿原本欢声笑语、气氛融洽的早餐或晚餐，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碗，不是故意打碎的，被打哭了自然委屈，旁人“不正”的眼神和笑脸都有可能令哭声加剧。遇到这种情况，母亲自然偏向哭的人。每每这时，一个个狼吞虎咽，吃饱了赶紧溜走，因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时有发生。当然，偶尔也有例外。

那时候我兜里经常装着两块玩瓦房子用的瓦块，上面印满了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那两块瓦块的经历亦“非同寻常”，它没有听到过母亲打在我后背上的巴掌声。

记得那天母亲盛好早饭，便到对门邻居家去借面糟，大概刚走出院门，我手中的饭碗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大小五瓣。二姐急忙放下碗筷帮助收拾。她一边收拾一边笑着竖起大拇指说：“挺会打，没挨上巴掌！”

二姐用簸箕撮了些碎的炉灰渣倒在洒了粥的地面上，用笤帚将之清理干净。

“二姐，这碎碗块藏哪儿呢？”知道母亲很快就会回来，我急得用哭腔问二姐。哥哥姐姐们都笑了。二姐也不回我，只是笑着用最快的速度端着簸箕往外走。二姐刚回到饭桌上，母亲就进了家门。

饭后，民办教师的二姐便急着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了，晚上回家也忘了这事。第二天母亲早起用簸箕撮炉灰渣，却怎么找都找不到，知道瞒不住了，二姐才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过了大约一周的时间，那天我在巷子里玩，无意中听到母亲跟邻居王大娘的对话：“这碗怎么像我家的菊花碗？敢情我家那小崽子们打了碗都埋在你家树坑里了！”母亲接着又笑着说：“前一阵子摔了一个蓝花碗，怕我生气，竟然连簸箕一起藏在院子空着的粮缸里！”

还有一次，傍晚放学回家，母亲去镇上换面还没回来。我把衣兜掏了个底儿朝天，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坏了，钥匙丢了。”我不自觉忐忑起来，心想母亲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责骂。然而小孩子的天性是玩，当小伙伴叫我一块玩捉迷藏的时候，我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把书包往门鼻子上一挂，一溜烟儿便跑得无影无踪。

天已经完全黑了。小伙伴们有的被大人喊回家，有的借机也跟着走了，最后还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他俩走的时候喊了我半天，我以为是要骗我出来，因此我一声不吭，把自己融入进漆黑的天幕里，直到他俩的脚步渐行渐远，我才知道他们是真的走了。这时，我才想起丢钥匙的事。

我一个人坐在土坯缝里，顺着半圆的坯缝伸直了腿，像坐在一条弯弯的船上，满脑子里幻想要是真坐在一条小船里那该多好啊！母亲会因担心我掉进水里而心疼，这样责骂自然就免了。大概是玩得太累了，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迷迷糊糊地被人抱回了家。第二天清晨，母亲撩开门帘进来，我突然想起丢钥匙的事，咧开嘴就想哭。母亲急忙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母亲早已忘记了我丢钥匙的事，那我还哭什么呢？

嗨，我竟然把母亲的“过期赦免法”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