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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云社恩仇20年:争食狗、看坟人、金手指,老郭人生的三次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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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26 15:3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
来源:宅总有理
“说朋友亲,不算亲,
朋友本是路遇的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
朋友翻脸就是仇人。”
——相声演员·张文顺
「逝于2009年2月16日」
出自小曲:《大实话》
01.
1988年,老郭第一次进京,考入全总文工团下的一个说唱团,立志要当大腕。也就在那年,北京台开启一档名为《七色光》的少儿节目,潘粤明还去那里当过主持。
北京一茬茬爱说相声的孩子进入艺术团,其中有一位,生于曲艺世家,名叫张伯鑫。入团后,一边学相声一边教学弟们打快板。团里给他捧哏的,是个大胖孩子,名叫孙越。
除了孙越,艺术团里还有诸多日后人们熟悉的名字,譬如徐德亮、王玥波、李菁…
「相声作家,马贵荣」
1996年,相声早已没落,孩子们有地儿学没地儿说。马贵荣辗转四处,最后联系到琉璃厂内一处“京味茶馆”,乃民俗爱好者冯建华所建,就把孩子们送到茶馆说相声。一天,一帮孩子们练嘴,茶馆里忽然进来一个梳着中分的小黑胖子。胖子听他们使包袱不乐,倒是听了行里黑话乐得不行。
后来,这小黑胖子常去茶馆。一来二去,大家熟了,胖子说自己也学过,上台票了一段《金龟铁甲》。说完,孩子们都惊了,其中有个大眼儿孩子心说这是哪路神仙,没见过这么说相声的。这个孩子,就是李菁。
而孙越回忆当年,只说面对一帮“争强好胜”的小孩儿,老郭很不服气,所以上台秀了几手。没想到,擂台打完,冯老板过来说:
“郭先生您留下吧。”
这句“您留下吧”,不但对郭德纲意义重大,对整个中国相声界,都意义重大。
「“德云社”故事开始之地,京味茶馆」
正是这句话,让三次进京、三度飘零的郭德纲有了一个说相声的落脚处。此后,老郭把充满江湖气的天津相声带入京味茶馆,也就是在京味茶馆,老郭有句话,张伯鑫多年以后还记得十分清楚:
“我就是条来北京争饭的疯狗。”
02.
为在北京“争饭”,老郭曾三度进京。
第一次1988年考入全总说唱团。本来事情快有眉目了,却因历史原因,不得不原籍返回。却不料,团里有个检场的藏族小伙杨红,学舞蹈的,多年竟后靠“说相声”大红大紫。
他有个大家都熟悉的艺名,洛桑。
回天津后,老郭只能在一些小剧团演梆子、评戏,连说相声的机会都没有。心有不甘,又去了次北京。入京后,举目无亲,不知门路在哪儿。唯一的收获是从民族宫走到大栅栏,脚上起了大水泡。回天津后,老郭自己盘了个剧场,打算开剧场说相声。结果欠下一身债,把房子都卖了。还跟老婆离了婚。
第三次入京是1995年。看着电视上一个个走红的明星、大腕儿,老郭心里着实不服。心说自己相声、说书、京戏、梆子、评戏一样不差,这帮孙子捆在一起还没我强呢,他们能火,凭什么我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在天津挣点钱,一辈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等有一天我老了,指定大嘴巴抽自己:
“哪怕头破血流、折条腿,这辈子我不冤。”
「老郭早年的土大款造型」
结果这一去,“成名成腕儿”倒是没有,老郭首先演绎了一出人生血泪史。里面包含着各种日后他与人陈述的辛酸。当时他从朋友手上借了4000块钱,入京后,只能住八平米的平房。丰台一个评剧团拖欠工资,他天天拿面熬浆糊。这期间的苦,还包括发高烧没钱,把BB机卖了换消炎药和馒头,以及散戏后错过末班车,走了一晚上夜路回家。
走到半路,实在扛不住了,叫一出租车想拿手表换同情,人家理都没理。老郭看着天上点点繁星,当时就落了泪。
要不是偶然结识“影视圈”的人,有机会给人写剧本、做策划,拍民俗节目、果汁广告,老郭怕是早就含恨离开了北京。
「分头小黑胖子和王玥波」
1998年,跟冯老板闹矛盾,老郭离开京味茶馆,开始有意识地召集同行说剧场相声。他把天津曲艺界的范振钰、金文声等人叫到了中和戏院,一处乾隆年间老戏楼,彼时早已破落,在那儿新支了一个场子。
6年后,两位先生的徒弟来到老郭身边,此人就是日后德云社的总教习,高峰。
但1998年,高峰不在,谦儿哥也不在。
给老郭捧哏的人,是王玥波。
本来他和老郭的节目排在头一个,但由于太火爆,后面人都接不住。
那时中和戏院演出,有个十七岁的小观众每场必到,名叫何伟。除了何伟,这期间,老郭还认识了一个斜肩膀的老先生。
那正是“德云社”的灵魂人物,张文顺。
03.
1998年,张老爷子第一次见老郭上台,就对旁人说:
“这小子是个角儿。”
「张文顺给老郭捧哏」
2000年,北京曲艺团李金斗的大弟子刘颖,远赴日本学企业管理。他的捧哏于谦一下子没了搭档。于谦虽是体制内演员,大部分时间在影视剧里混熟脸儿、找饭辙,给曲艺团演出,纯属完成单位任务。刘颖这一走,业务上缺人,曲艺团打算从民间借调演员。
经张文顺推荐,老郭成了谦儿哥搭档。当时团里演出,都在京郊各县转悠,一场几十块钱,老郭根本不指望。最大的诱惑,是说可以通过拜李金斗为师,把老郭两口子关系转入曲艺团,并在北京落户。
于谦之前见过老郭,但并无来往。老郭被借入曲艺团前,谦儿哥都快离开相声界了。有一回,工资条上就5块钱,简直是荒诞!遇到老郭后,两人穿梭京郊给老乡们表演,成为郊县天王,于谦才又寻回了说相声的快乐。
他与老郭,脾性相投,惺惺相惜。老郭以为给曲艺团卖好了力气,能正式入团。结果团里允诺的名额,最终给了另一位演员。
「最边上,鲜肉时期的于谦」
这一来,郭德纲再次流落江湖,只得另谋生路。2002年,老郭拉上张文顺和还在北工大读书的李菁,杀入广德楼。
“北京相声大会”,正式成立。
这里先说说老郭在2002年干的一件对德云社意义深远的事:收徒。
当初中和戏院的小观众,已和老郭成了熟人。一天,老郭让他票一段,何伟答应了,但要先等七天。原来那七天,他特意做了一身大褂,又把一段《连升三级》熟悉了,才回剧场表演。演完,张文顺一乐,对老郭说,学你学得太像了,要不你把他收了吧。于是老头拿出自家“听云轩”中间的“云”字,加在何伟名中。老郭“云”字辈的徒弟,由此而起。
「老郭和徒弟们」
何云伟加入后,老郭本想让徐德亮给他捧哏,徐德亮嫌他次。就找了另一位老先生,张文良。张先生本名查良燮,是金庸的亲叔伯兄弟。结果不久,老先生去世。为了凑一个长久的搭档,这才找到了李菁。
同年,16岁的曹金也来到了北京。
郭德纲是曹金的表姐夫。赴京前,曹金已有基础。见老郭头一面,傻了,这人才27岁,能当我师父吗?等看完老郭使的一段《卖布头》,当时就震惊了。随后,曹正式跟老郭学相声,并住入老郭家中。
住在师父家,曹云金目睹了郭德纲早年的艰苦岁月。相声不赚钱,老郭只能四处寻外快,起早贪黑弄点剧本,偶尔找点主持工作。北京一套房子月租两千,到手的钱除去房租,刚够糊口。那也正是“相声大会”最难的年月,虽有老郭从天津请来同行助场,台下却人声寥寥。开业没几天,来人都走了,就只剩下4个演员。演出处于半停滞状态。
剧场一分成,每个人一个月到手50块。
李、何二人倒还好,毕竟有文凭。一个北工大的,一个民族大学的,日后到哪儿找不到饭吃啊?老郭却已是年近30岁的人了。
「老郭和儿子郭麒麟、京剧神童陶阳」
也就是那年,6岁的郭麒麟跟着老郭从天津打黑车来北京玩儿。为了省钱,一路上,大胖孩子坐老郭腿上,把老郭腿都坐木了。
为了讨父亲欢心,郭麒麟在老郭面前表演了一段单口相声。不等儿子包袱抖完,老郭面色一沉,一言不发地走开。
后来郭麒麟才知道,老郭当时心里害怕:
“我这边苦还没吃完呢,这孩子以后要是也想干这个,那可怎么弄啊。”
04.
2003年,“相声大会”改名“德云社”。
据传,老郭本要起名“文德云社”,把张文顺的“文”字放前面。但张先生无心于此,一心帮衬老郭,便说四个字太难听,还是叫“德云社”吧。此后,以老郭为首,张文顺为辅,加上李菁、徐德亮、王玥波等人,以及老郭从京津两地挖来的同行串场,后又有何、曹登台,“德云社”迎来了最黯淡的日子。
黯淡之一,还是没观众。在广德楼时,本来除周一一天一场,由于没人听,后来为周末一天一场。观众多则十来人,少则几个人。《论相声五十年之怪现状》里的段子也在此间,当天等了一下午,只来了一个过客。后台问开不开场,老郭大喝一声“开!”。
上台后对那位观众笑道:
“要上厕所提前打招呼,我们后台人比你多,打起来你可跑不了!”
早先,还曾赶上京城大雪,老郭领着几个徒弟,加上张文顺、李菁、徐德亮上街打快板儿,立身雪地,招揽游客。大雪纷飞下,身后戏楼招牌的旧日光彩早已消逝。日后说来都是笑谈,当时却是几多凄凉。
「北京相声大会」
此时,“德云社”演出地点也几经波折。在广德楼没多久,就因经营体制而遭停办。老郭只好在家授课,张云雷就是那时加入的。
2004年,老郭重召旧部,移师华声天桥。
剧场条件非常苛刻,外面是市场,一条街的鱼腥味。剧场内部受潮,音响经常出问题,全靠演员肉嗓子。屋顶上面是铁皮,赶上下雨,演员只能等雨声变小再往下说。冬天没有暖气,后台一屋子人靠着一台电暖气烤脚。那也不是老郭相声里的段子,真有些时候,一帮人在屋里坐久了,发现外面比屋里还要暖和。
在这种环境下,一帮人咬牙坚持了下来。那时,老郭的相声传至“中华笑海”网站,日渐有了名气,观众也多了。见此情形,剧场老板要高分账,竟从“二八”一路要到“倒二八”。照这么算,就算坐满,一个演员到手也才20块钱。无奈之下,老郭不干了,又带着“德云社”辗转到天桥乐茶园。
「早年的谦儿哥和老郭」
抛开这些,“德云社”还要受江湖夹击之苦。
1995年,郭德纲含恨离津。其中一诱因,是与其口盟师父杨志刚交恶。离开师父后,老郭再去天津别的社团,头一天人还要他,第二天就让他别来了。从此,老郭在天津便少了立足之地。更有票友茶余八卦,说老郭早年买一录音机,经常四处“偷师”,因此才练就无数经典老段子,杂融众家之长为一炉,引来天津主流相声界不满。所以,老郭组“德云社”后,每每到天津邀请同行助场,就有老先生从中作梗,死活不允许自己徒弟去帮忙。
来北京“争食”后,身为天津人的老郭,说的又是一嘴撂地相声,同样受北京主流相声界排挤。其中一大分歧,就是庙堂与江湖之争。
为了找个落脚的去处,老郭只能回归剧场。体制里的人,纷纷对其侧目。
「老郭当初在网上发的节目单」
民间相声团体,也不喜欢他来抢饭碗。
观众稀缺,剧场简陋,江湖暗战…
“德云社”只能夹缝求生。
05.
但那些黯淡日子,也有过一抹亮色。
2003年,老郭住在右安门。张文顺没事儿就拎着啤酒去他家,跟老郭和孩子们一起热闹。张先生捧哏,嘴特别碎,谁也学不来。在老郭家,他跟曹云金等传授绝学,让他们天天看新闻联播,往那里面塞纲(话)即可。后来登台,曹常拿老先生肩膀砸挂,说他这身形就是那些日子拎啤酒给坠的。
那时节,曹云金、何云伟得老郭亲授。各下狠功夫,暗自较劲,一见面就互相调侃。广德楼一次演出,何云伟崴脚,躺了两个半月,每次见他倒霉模样,曹云金就乐不可支。李菁虽然高一辈,曹、何二人从不叫他师叔,一叫师叔,准没好事儿。当时后台十来人,整天其乐融融,见了面,又亲又抱。
有一次,曹云金生病,张文顺、李文山俩老先生见天儿打电话关问:
“金子,好了吗?明儿能来吗?”
「老郭给徒弟捧哏」
曹云金第一次上台,说一段《报菜名》,台下只有六七人。说了半天,一个都没乐。那天夜里,曹云金辗转反侧,睡不着敲了老郭的门,反复问,大家怎么就不笑呢,一直聊到夜里两点。老郭平日教学,十分严厉,唯独那晚,宽慰曹云金许久,一遍遍开导说:
“你是没见过我当初上台…”
还有一次,曹发烧,郭德纲匆忙将其送往医院。医院护士一个劲儿指着老郭对曹云金一口一个“你爸爸”,老郭只在一旁笑而不语。
后来,曹从老郭家里搬出,租住到何云伟家里。何家在西三旗,两人每天倒四趟车,花三个小时去剧场。为省钱,何云伟帮他弄了张学生月票。两人坐最挤的公交车,夏天连空调都没有。每天折腾回家,都是夜里八点。有一回,何云伟回家路上听录音,曹云金到站下车,抬眼一看,何跟车走了,也不叫他。夜里九点,何云伟骂骂咧咧敲门,曹都笑疯了。
「老郭带着俩徒弟表演」
头回开工资,两人一个月40块,买两瓶啤酒、几样小菜,吃得特开心。后来曹对记者说,当时并不觉得苦,苦都是回头看才有的。
回忆这些日子,曹云金在书中写道:
“一伙人每天在一起,像一大家子人一样。”
而就在2004年10月,这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人”,迎来了命运上的转折。
06.
2004年,在炸酱面馆打工的河南小伙岳龙刚、孔德水经一老先生介绍,找到了老郭,想跟他学相声。老郭心想,后台实在没人,也不管天资,都来吧。于是每人写了一段贯口,让他俩背去。不久,老郭收二人为徒,赐名岳云鹏、孔云龙。孔、岳二人加入德云社扫地擦桌子,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这一年,相声名家郭全宝去世。
老先生李文山曾与其搭档,北京台《开心茶馆》的主持人康大鹏想找老头做节目,于是到华声天桥听了一回相声。被何云伟、李菁给惊艳了,没想到两个小伙子技艺已如此纯熟。转过天儿,大鹏再去,老郭在台上使了一段《西征梦》,大鹏瞬间就被征服了:
“听了这么多年相声,还没有哪段儿是能让我从头笑到尾的。”
随后,大鹏带上专业设备,将老郭的相声录音拿到节目中播。一周后,“德云社”开场,一下子涌进60个观众。是年11月,“传统相声濒临失传曲目专场”前,老郭和张文顺去大鹏那儿做了一期节目。不久,德云社一来就是两百多观众,直至场场爆满。到了2005年,已经订不到票,得进屋站着听了。
那时中国移动有位员工天天坐 66 路公交回家,突然听到大鹏节目,从此迷上老郭。后来,他成了郭麒麟的搭档。此人就是阎鹤祥。
「大鹏上老郭的节目《以德服人》」
早年老郭上台,头一句是:
“除去空座儿咱就算满了。”
此后,将其改成那句广为流传的开场白:
“今天人来的不少,我很欣慰…”
观众越来越多,后台人不够了。好在这时,朱绍峰(烧饼)已拜入老郭门下,张德武已拜入张文顺名下,在IT公司上班的徐德亮也常来撑场。只不巧,王玥波心系评书,要走。老郭这又想起于谦来。当初虽然跟谦儿哥有火花,但德云社没生意,也不好意思叫人家来。2004年,剧场有了起色,于谦顺势加入。
被大鹏挖掘后,2005年,老郭和“德云社”迎来了更多曝光,纪念穷不怕诞生150周年,老郭说《论相声五十年之现状》。回忆往昔种种辛酸,愤慨之中不禁来了一句:
“相声这么好的东西不卖钱,这是天时不正!”
后台听闻,悉数落泪,谦儿哥也湿了眼眶。
年底,老郭带德云社全体回津省亲。
含恨离乡十年之久的郭德纲在后台分外感慨,脸上却十分平静。省亲专场,少马爷马志明为老郭站台,呼吁大家爱护相声。那天,大雾封路,袁鸿携史航、水晶以及多家媒体人骑自行车赶往天津。此后,全国数十家媒体涌入德云社后台。时至2006年初,连续三月,数百家媒体如浪袭来。仅3月1日至10日,全国各纸媒72家报道郭德纲197次。
其他网络节目,更是难计其数。
「少马爷和郭德纲」
一时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某报道中,有人数下老郭一次返场高达17次。有同行看了,批评记者不懂相声。结果当晚,老郭就在演出中返场23次。
10月,为纪念德云社创办十周年,郭德纲在民族宫办了六个专场。最后一场长达七个半小时,从晚上七点半说到凌晨两点四十,谢幕又谢了二十分钟。回去后,徐德亮激动地在博客中写下《这一夜,我们创造了历史!》。
散场后,曹云金去网吧翻贴,看到德云社全体演员谢幕照,想起一大家子人多年来吃的苦,往事历历在目,一瞬间流下了眼泪。
该专场在北京台转播,收视率竟超16点。
多年后,曹云金在自传中不无自豪道:
“这是电视媒体都难以想象的数字,没有别人,只有我们,我们德云社。”
多年后,每当看到德云社十周年谢幕照,曹的眼泪还是会夺眶而出。
只不过那时,他已和师父反目成仇。
「德云社十周年谢幕时的盛景」
07.
一人成,则一社盛。
这为日后崩裂,埋下重重伏笔。
2010年,老郭的亦庄别墅侵占绿地,引起物管不满。7月底,北京台《每日文娱播报》派记者前去调查,与老郭徒弟产生肢体冲突。随后,记者宣称遭到暴打,滚下楼梯。
往昔老郭毒舌调侃体制、权贵,无人不拍手称快。几乎每一次交锋,都以老郭占上风收场。然而这一次,老郭看错了风向。
不久,央视新闻突然点名,几大官媒下场,直指老郭“糟粕、媚俗、丑陋”。事件影响不断扩大,京沪媒体纷纷举枪。老郭恐怕没注意到,就在上个月23号,中宣部发出关于文化引导问题的通知,要求文化各界抵制“三俗”。
如此一来,万箭齐发,黑云压城。
老郭的书被下架,德云社关门整改。
此间,“挚友”等团体相继退出“德云联盟”,与老郭划清界限。面对被指忘恩负义,张伯鑫大呼冤枉,说自己实有苦衷。为表对老郭的支持,他与王自健专门写了段《我爱郭德纲》,视频一夜走红,二人随后退出“挚友”。
面对各界汹涌的讨伐,老郭隐忍不发,再不敢多说一句错话。也就在外界纷纷落井下石之际,文化界不少人站出来支持,表示该道歉道歉该整改整改,但某些人也别太过分,一心把人往死里整。尤其冯小刚来了句:
“说掐死谁就掐死谁,不知道谁是恶势力?”
随后,宁财神、李承鹏、黄健翔乃至周立波都呼吁各方就事论事,不要借题发挥,否则每个人都会成为郭德纲。同时,当年尚未与老郭交恶的西安青曲社苗阜站出来表示愿意加入德云联盟,与德云社共渡难关。
「当初苗阜对老郭的支持」
没人知道北京台为何突然对老郭发难。此前双方蜜月期,北京台一直力挺老郭,《每日文娱》也是老郭发声平台之一。坊间传闻,双方突然崩裂,有说是台里领导不喜欢老郭,嫌他俗气,有说是老郭去天津做节目惹怒了北京台。无论所起何因,最终导致官媒点名,对正在上升的德云社而言,都是一次劫难。
而对老郭个人来说,更扎心的是,在事业危难之际,何云伟、李菁突然出走。
遭央视点名不久,老郭在郭家菜包间吃饭,徒弟突然进来,先说了句“您别急”,然后告之退社一事。老郭听罢,一笑。饭后,到德云社后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后来有人跟他说,俩人是故意挑这个时候走的。
“只有这一天让我更难受。”
「王玥波,何云伟,李菁」
就在几天后,北京曲协主办首届“北京青年相声节”,京城十支相声团体应邀参加。开幕式上,曲协代表宣读《反三俗倡议书》,参会人员纷纷签字,保证净化文化市场。李金斗大声疾呼“将反三俗进行到底!”。
参会代表中,就有刚刚退社的李菁。
或许在老郭看来,这正是对德云社的施压,是对他十年“争食”硕果的威胁。
也难怪日后提及何云伟,老郭总要来一句“我亲手教出的徒弟要置我于死地”。
而这,还只是风波的开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德云社的出走风波并未结束。因为一个“利”字,老郭还要失去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一位最为器重的徒弟:曹云金。
多年后,念及曹、何出走,老郭在德云家谱中写下了十分严厉的八个字:
欺天灭祖,悖逆人伦。
08.
2007年,德云社在张一元天桥茶馆安排常规演出。见曹云金能独当一面,老郭就把他派了过去。曹云金确实争气。过去撑场,场场攒底。虽然一开始张一元坐不满,少的时候只有四五个人,但曹慢慢地把票房拉了上来。
08年他练习说单口,拿到大鹏那儿播,收听率仅次于老郭。曹云金开始飘了。
“德云社我师父第一我第二。”
在其自传中,老郭作序,对于曹的桀骜不驯,首先点出了“狂傲”二字。有一次专场,曹云金32个花篮摆台上,其他人加起来还不够他一半。他故意不收,让师兄弟看了足足半个月。就是想让大家看看,谁能卖出票去。在老郭小舅子的描述中,曹在后台走路不看人,岳云鹏叫他师兄都不带搭理的。
「剧场时期的曹云金」
“八月风波”之前,曹云金闹过一次。当天老郭生日,曹喝醉了,挨桌敬完一圈儿酒,嚷着说“我不够吃,我吃不饱!”。说完,扑通跪老郭面前,说我对不起您,我不干了。
临走前,又冲关公像来了一句:
“我再回德云社我就是个傻x!”
在老郭这边,心头滴滴泣血,应观众之邀,含着泪唱了一曲《未央宫》。虽然之后曹云金又回来了,但双方嫌隙,就此埋下。日后他抱怨,2006年,自己到手工资4000多,翻到2010年,还是那个数,可北京房价涨一倍了。而早已年入千万的老郭,彼时身价,还在翻了倍地涨。无论江湖义气,还是师徒恩情,在这种极度不平衡感面前,在巨大的财富落差前面,都变得不值一提。
「老郭泪唱《未央宫》」
人回来了,但日子回不去了。不知是不是为了压“傲气”,后来曹的演出费,是用信封装给他的。曹云金也不傻,直接从信封抽出钱,亮出钞票,叫师弟上街吃羊肉串。这是做给老郭看的。在后台,这叫轻慢班主。
整改结束后,老郭回归舞台,以“钢丝节”答谢观众。自那时起,曹云金也就彻底失去了在德云社的位置。何、李出走后,有一份条件苛刻的合约摆在徒弟们面前,需效力十年,违约赔款百万。曹不肯签,遂遭禁演。
据说其中一个徒弟,只瞅了一眼合约,当时就签了。那就是岳云鹏。
老郭后来说,他要“测人心”。
同年10月,曹云金退出德云社。
老郭的金手指,开始指向岳云鹏。
09.
郭德纲来自江湖,也成于江湖。
文凭虽然不高,但在他那边,师徒人伦、江湖义气、礼义廉耻,都是世界观里看得很重的东西。谁要是忤逆人伦,谁就是大逆不道,谁要是背信弃义,谁就是寡廉鲜耻。
他在台上没大小,后台规矩立得却很足。师徒吃饭,必须排座次。曾有一位徒弟不等师哥就先下座,说话也不周道,没两天就被他赶走了。即便是儿子郭麒麟忘了换神龛上的贡果,老郭罚除演出费,照罚不误。
与徒弟相处,他的确有“师父”的姿态,像个照顾饮食起居的家长。李云杰结婚,他要包办婚礼,岳云鹏家修房,他也出钱。哪个徒弟家中有难,他必定第一个站出来。李鹤彪打人不对,但他还是要维护尊严。史航评价:
“他是江湖人,不是最坏的江湖人,也不是最好的江湖人,他是最江湖的江湖人。”
师徒关系,早已超越普通人伦。谁家有事,老郭都要出面张罗。两口子吵架,他也要劝嘴。栾云平女儿乳名“大盆儿”,岳云鹏女儿乳名“大碗儿”,这都是他起的。岳云鹏谈恋爱,交往姑娘背景,他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得替徒弟判断对方是不是靠得住的人。
这些事,在师徒观念里,都不是问题。
「早年老郭在大兴给徒弟们租下的院子」
然而,德云社又是一家注册公司。从这个角度看,徒弟,其实是员工。按照现代公司的劳资关系,我在你这里替公司赚了大把钱,你不能只给我开这么少的工资,我想走,那是我的自由,你要是想留我,就给我开更高的价钱。
在这个层面上,何、曹二人与老郭,就成了“打工人”和“资本家”的对立面。
事实也证明,走的人,确实挣到了更多钱。徐德亮买了房,何、李二人在娱乐圈儿混得也还可以,曹云金住进了五层楼的别墅。
但在老郭心头,逢难出走,是永远的痛。师徒制观念里,我教你手艺,我给你找饭碗,我捧红了你,你还嫌不够。一出门,你们自立门户,抢我生意,这不是欺师这是什么?退社后,何云伟认了侯三爷同辈演员刘洪沂当干爹,曹云金收了自己师弟当徒弟,在老郭看来,这不是有悖人伦是什么?
后来老郭对记者说:
“我本身是一个信奉礼义廉耻的人,把这些看得很重,我觉得人就应该这样,但是他们大逆不道,摧毁了我的价值观。”
依老郭睚眦必报(嫉恶如仇)的个性,这些恩怨自然不能就这么过去。此后无数段子里,老郭都拿徒弟们说事儿抖包袱。每每面对记者采访,他都要数落徒弟们各种不是,说他们狼心狗肺,说他们卖师求荣。
但离开的那些人,始终保持沉默。
「老郭和曹云金,曾经情同父子」
这期间,曹不是没想过修复关系。三节两寿,依然通过师母给师父发祝福信息。那年春晚审查,曹远远看见老郭想上去打招呼。离着十几米,老郭匆忙上车,赶紧把车门关上了。
此后数年,江湖路远,师徒再无往来。
直到2016年,老郭甩出一本家谱。
招“鹤”字科学员时,老郭起修家谱之心。为了家谱,他把相声门里枝枝蔓蔓的关系都理顺了,还去美国拜访了侯宝林的徒弟,台湾相声大师吴兆南。2016年8月,老郭在演出中公布家谱。后发微博,严词斥责何、曹“罪过”,并摘除“云”字,夺回艺名,逐出师门。
退社后,一直管老郭叫“师父”的曹云金终于忍无可忍,写下了搅动热搜的反击文。
两人隔空撕逼,互相指责。
措辞之狠,前所未见。
14年恩情,彻底毁于一旦。
10.
至此,德云社已走过漫漫二十年光阴。
20年间,老郭从落魄的“争食狗”,成为“中国相声看坟人”,从梳着中分的小黑胖子草根,成了掌管“德云男团”想让谁红让谁红的金手指。20年间,吃过的苦,已经可以说成笑谈;张文顺捧哏的《大实话》,已成绝本;仇恨过他的人,在江湖上没了声迹;支持过他的青年演员,最后又纷纷与之交恶…
个中滋味,有姹紫嫣红,也有满目疮痍。
当年家住右安门时,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又亲又抱的光景,早已化作一声叹息。
不知20年后,众人是否还能想起在昏暗路灯下打着快板儿招揽游客的场景。
何云伟到顺义某中学演讲,一位女生突然站起来问,您对郭德纲老师有什么评价?何云伟反问,郭德纲是谁?
随即摔掉话筒,走入后台。
「“德云社”十周年演出谢幕」
宠爱的,憎恨了;帮扶的,反目了。
红尘翻滚,人世苍凉,二十载风雨坎坷,到头来分崩离析,如大梦一场。
京城旧朝戏院的匾额前,依然人声嘈杂。
只是下雪天,再也不见江湖人聚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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